生 活 随 笔

云端上的韭菜香

版次:007    作者:羊子2024年04月03日

上周前往山东出差。临行那天上午,处理各种事务,我在办公室里忙得陀螺一样旋转,连午餐都无暇顾及,便匆匆赶往机场。好在舱门即将关闭之际,我幸运地赶上了航班。

心中暗自庆幸,松了一口气。找到位置刚刚坐定,突然一股浓郁的植物香气扑鼻而来,它如同悠扬的旋律,在我的空腹中奏响,唤起了我对这种香气独特的情感,熟悉又温暖。

我试图用手捂住鼻子,把香气隔离开去,以安慰辘辘饥肠。但那股香气却丝毫不加体恤,仍如调皮的精灵,顽强穿透指缝,进入我的鼻腔,直达心扉。

我环顾四周,目光落在了邻座的一位大爷身上。他看起来似已年过八旬,脸上带着一抹慈祥含蓄的微笑。见我捂了鼻子,也正静静注视着我。我注意到他脚边的一个袋子,鼓鼓囊囊的,顶部露出一簇翠绿,没错,就是诱人的韭菜,香气从那里发出来。

老人家似乎察觉到了我微妙的表情,露出了一丝歉意又似乎带着些许讨好的笑容。他低头紧了紧袋口,小心翼翼地将袋子挪向自己,仿佛是在守护一件珍宝。

在物流如此便捷的年代,携带一包蔬菜登机,确实令我感到意外,也让我好奇。记忆中,物流尚未发达的时代,家人也曾带着自制的食品长途跋涉,那时,每一块食物都承载着爱的情谊。

我轻声询问他的旅途终点和带着韭菜的原因。大爷见我并不反感,情绪放松下来,有些不好意思地告诉我,此行是去探望女儿,这些菜是他今天早晨从自家地里现采现摘的。

“我女儿叫我什么都不带,实在要带,就带点家里种的菜。”大爷说这话的时候,刚开始有些歉意的笑容,变成了一脸的自豪和满足。

飞机抵达后,我紧跟在老大爷身后,生怕因太重,他拎不动。同时,我也想一探究竟,他的女儿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,怎么会让老人为她千里送菜。

老大爷拎着袋子,急迫地快步往前走,仿佛是去奔赴一场久违的盛宴。到了出口,我看到了一个气质高雅、看起来生活富足的女士,她立即接过老人手里的袋子,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,老人家脸上则满满的宠溺。父女俩依偎在一起走出机场,在人群中渐行渐远的背影使人感动不已。

此行出差,我参加的是全国社会心理服务体系建设经验交流大会。面对各年龄层次人群面临的心理健康问题,全社会都在关注、努力,推动社会心理服务体系的高质量建设。特别是面临我国进入老龄化社会,大家都在研究如何让老人幸福安度晚年。

会议讨论中,专家提问:“孝敬父母最好的方式是什么?”

与会者根据自己的体验,做出了千百种不同的回答。回答最多的是“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,所以陪伴是孝敬父母最好的方式。”然而,专家给出的最佳答案却是“孝敬父母最好的方式,是让他们做事情,多做事情。让老人通过做事情体验意义感、价值感、成就感,让他们内心感到快乐,这才是我们孝敬父母最好的方式。”

回想起飞机上偶遇的老人,我恍然大悟。孝敬老人并非只是给予物质上的满足,也不只是我们挤出时间陪伴,更重要的是尊重他们的意愿和选择,让他们在生活中找到价值和意义。老大爷拎着那把跨越千里的韭菜,包含了对女儿的想念和爱意。他的女儿也深谙孝敬之道,让父亲在做事中体验到了快乐和满足。

多年以来,我陪伴母亲的方式也多是给予物质上的满足和挤时间陪伴她。然而,我却忽略了母亲内心的需求和感受。她辛苦了一辈子,却还在老家的屋顶开辟菜园,经常带着她种的蔬菜坐轨道车,转公交车把菜送到我家,我却没有细心去体味。常常以不需要你这些菜,你这样辛苦又危险为由责怪她。她每次来我家,总想为我多做一些家务,而我又担心累着她,又总把她追出厨房。

这次交流会,让我意识到自以为是的孝敬方式,或许并不是母亲真正需要的。此后,我将开心地告诉母亲,我喜欢吃她种的蔬菜,特别是香喷喷的韭菜。我要让母亲在我的厨房里,用她几十年的老经验对着我“指点江山”,让她感受到自己的价值和我对她的需要。

云端上闻到的韭菜香,提醒着我,孝顺的意义远不止于物质的给予或是时间的陪伴,它更关乎于深入理解和尊重老人内心的需求。

(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