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崽，你从睡梦中迷糊着爬起坐着哭泣，妈妈好一阵安抚。回到书桌时倒是断了思绪，只听得蛙声此起彼伏，还有那不知名的小虫窸窸窣窣，窗外的荷塘在深夜竟比白日喧哗许多。

每年都为你写封信，这在你未出生时即许下的诺言，快临近一周岁了还没完成，假如后面没有兑付仿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。如果要为妈妈的拖拉找个由头，那必定是你太过闹腾，只要一睁开眼就会到处探索的你实在让我无法分神。

四月开始，你愈发调皮了。早上醒来便像只毛虫叽叽咕咕移动到我身边抠嘴啃脸；出门在外要指着狗撵，远处的蝴蝶和树身的蚂蚁都想塞进指甲盖里的游乐园；厨房的瓶瓶罐罐全成了稀奇古怪，扒拉着冰箱门虔诚地要跪下来。我发誓，有些瞬间妈妈可想疯掉了，可也要在疯掉之前，把你好生亲个遍。结果，又更爱了。

大多时候，你探头看着石缸里的金鱼，我看着抱着你相互依偎的倒影，鱼儿甩动尾巴的憨劲和你开心挥舞的小手，我很喜欢。大多时候，我会躲在窗帘的后面，“喵”一声钻出来，逗得你打嗝似地傻笑。特别是，在你打挺耍赖的时候这样玩闹，你很喜欢。

你钟爱抱着玩具鸭子磨牙、手指着报纸的大字咿咿呀呀、不停在澡盆拍打出水花……我都觉得很有趣，用手机录下各种乖萌滑稽当面戏谑你。

还有些时候，我翻开笔记本，只记下日期。等月光洒满那些空白，有关于你的甜蜜时刻就全部鲜活起来。我反复回味，像磨豆子般在心尖来回地碾，这该被谴责的幸福感让我不愿过早入眠。

小崽，妈妈常会凝视你熟睡的脸庞再吻下，轻轻地来回地摩挲你柔嫩的手背，你就像春天来临之前的那一场雨，悄然进入夜晚，进入人间。然后草就绿了，花就开了，大地松下了紧皱的眉头。小崽，你的眼睛里有片蔚蓝的海，我在海的中心见着了童年里那个星辰满天的夜晚，那个夜晚，我想不出的星星为什么这么亮，原来是命运早有了关联。

太阳给予大地的，明灯给予屋子的，你给予我的，使我的灵魂饱满，爱意丰盛。我能回赠你什么呢？

为你描述这个世界，但不强求你认同。正如我说夏天，闷热、会流汗，妈妈不喜欢，而你刚经历完四季轮转，便坚定地选择在夏天欢脱得像只皮猴撒野乱窜。你建构着自己的星球，比如叼起卡牌模仿爷爷抽烟，摆弄泥巴让带你玩耍的外婆直呼“不乖”，好吧，如今爸爸佯装生气打你屁股你也当是按摩享受起来。或许，你早早告诉了我，不要探究你为什么喜欢赖在大爷大妈的地盘，因为掺和进八卦闲聊的你非常快乐不需要加码我的认同感。

时间过得快，现在的我属实想不起生你那日的疼痛，好像那些破碎断裂的神经末梢都被渴求新生的身体清除得一干二净。这也挺让人遗憾的，因为轮到我向你描述那个神奇又伟大的时刻就会少很多生动，对你而言远不及电视里播放的孙悟空打妖怪来得深刻。但生活不就是，每一天都应该被遗忘，能不断记起的才值得被珍藏，对吧？

更多的，我想带着你一起奔跑，花个下午安静地阅读几章绘本，或者去江边等候日落。鱼儿偶尔会跃出水面，夕阳西下牵手的背影在慢慢变大，正如身边的一切都在变新，变轻。而，我们只管计划快乐简单。当有一天，我希望你能惊叹，童年是只巨大的贝壳，它收藏了所有的亲密相伴，一打开就看见每颗珍珠都倒映出纯粹的笑脸，把那些回不去的天真烂漫串连成为永恒的影像诗篇。

就此打住，脑海里快要跳出“未来的你应该如何”的妄想，现实里，《唐诗三百首》都被你扔到角落，你就骑上你拉风的扭扭车在小区环游吧，路途中遇着对味的伙伴就轻松玩乐。当我体悟到妈妈这个角色有点艰辛，很是满足，也就只愿你好，愿你睡梦香甜，拥有健康的身体，干净的思绪，善意的爱护。也许你不会相信，我常会想象未来的你有多么高大多么能干，但每当面对着你了，我就只想你继续美好继续可爱。有一点不会改变，想做你的朋友到永远，说不完的废话，去尝试各种新奇的潮流，从我带你四处旅游到能和你四处体验。这都足够让我欣喜了。

好一段日子，我都在思考成为“妈妈”后应该如何自洽。回过神时，你已经从奶猫似的小团子“嗖”地一下变大，这期间浪费掉的光阴，都是对妈妈后知后觉爱你的惩罚。今日晨梦里，你第一次说出完整的句子，“想你爱你”，很是清脆。

以至于这一天我都紧张着，生怕错过关于你的任何声音。以至于，我把前半生所有怀念的逝去的人都回想了一遍，然后停顿在你的耳边：“我会和你一起好好生活。”